李支书说：“姜春满儿子丢了后，经常到镇里、县里和省里上访，甚至还到国家信访局上访，让县里和镇里、村里干部都没有办法，很恼火。”

我说：“丢了几十年，还上访啊？再说他儿子丢了也不能怪政府，又不是政府给弄丢的。”为了平抑我刚才的发火，缓解过于紧张的气氛，我开玩笑说，“我在快二岁的时候，父母把我抛弃，现在想找亲生父母找不到，我是不是也该怪政府，也去上访？”

所有人都不相信地瞪着我，特别是林百雀的眼睛瞪得更大，她的眼睛本来就大，这时候就像两只玻璃球。

林百雀说：“队长，你没有开玩笑吧？你说你是弃儿？”

我说：“谁开这样的玩笑，本来就是弃儿。”停了下，我说，“不过，我算幸运。姜春满的家庭太惨，我的家庭还算好。”

副支书说：“一看顾队长就是家庭幸福的人。”

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，再问：“村里的低保是不是一户一人？”

我在民政局干过多年，根据经验判断，贫困户是一户一人，低保大概率也是一户一人。

果不其然，李支书说村里八十多个低保全部是一户一人。

我没再发火，只是说话的声音很低沉：“李支书，不管贫困户和低保户是在哪一任支书手里弄的，我们在座的以前也是干部，没有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，工作有些失职啊。低保户没有实行应保尽保、贫困户没有应纳尽纳，假低保户和贫困户大量存在，这是严重违背政策的做法，也是不负责任的态度。我们上对不住组织，下对不住村民。必须尽快组织核查，弄清底子，把真假贫困户和低保户识别出来，重新上报。”

我的心情很沉重。他们感受到了，都不作声，点头同意。

夜黑如墨。

老肖回去了。我躺在床上，已经有半个多钟头。

老肖跟我说过，他一般不在村里住，家里事多，晚上要回去照顾老娘。镇里领导找他谈话，要他任扶贫工作队队员的时候，他跟镇领导没有提别的要求，只提这一条，镇领导说县里也没强制要求镇派的工作队员必须在村里住宿，答应了他。老肖还说，他家在镇上，有事可以随叫随到，白天黑夜都行，星期六星期天不休息都可以。我跟他说，只要不是很紧急的事情，我们没必要把白天的事情弄到晚上再做，他在不在村里住都没关系。

白天的事情让我意难平。虽然我们后来有说有笑，但他们清楚我心里的事情没有放下，说话有些谨慎。我想我的心情可以放松，事情却轻松不下来。

母亲给我打电话，我已经似睡非睡，迷迷糊糊，没有第一时间接，以致母亲快要挂断了。她担心地说：“我还以为你有事情，不方便接电话。”

我突然很想向他们诉说，我说：“村里有些事情，我觉得很为难。”

母亲说：“工作上的事情，我把不准，让你父亲和你聊。”

母亲历来都这样，操心我的生活，以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为由，在学习和工作上让父亲多操心，父亲也非常乐意。虽然母亲说让我和父亲聊，我们通话的时候，父亲一定会开免提，让她可以听到。

父亲接电话后，我说：“我有些迷茫，不知道这么做行不行。”我简单地跟他说了村里的情况后，又说，“我想把村里的贫困户和低保户重新评。”

父亲出乎意料没有支持我，他说：“既然以前都这么做的，还有好多年了，你就不要动静闹得太大，牵一发动全身，以免伤到自己。”

我不服气地说：“我是下来扶贫的，连哪些是贫困户，哪些不是贫困户，都搞不清楚，怎么扶呢？”

父亲说：“贫困户也好，不是贫困户也好，你反正都帮，这样就不产生矛盾了。”

我说：“那怎么行，眉毛胡子一把抓，什么事也做不成的。”

我突然想起王局长说的话，他要我紧盯困难群体，我心里的想法就是他话里的意思。我坚定了决心，顿感不迷茫了。

我说：“我明天还要走访贫困户，不多聊了。”

父亲说：“走访贫困户干什么？”

我说：“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啊，不走访我根本不清楚他们的情况，也就没有办法识别是真贫困户还是假贫困户。比如说，有个叫姜春满的人，我看他开三轮车、卖豆腐，以为他家里过得去，村干部说他的家庭很惨，儿子一岁多就被拐了，还发生了很多的不幸，我听到很心痛。我想明天去他家里看看，然后再看能给他什么帮助。”

电话里响起母亲的低呼声，我问母亲什么事情，过了一会，父亲说没事，家里地板滑，母亲闪了下。我喊了声母亲，要她走路小心些。

父亲又问了一遍姜春满的名字，还详细地问他的家庭情况，我细说了一遍，然后说：“我也只是听说，他家里的困难程度还不清楚，以后再详细跟你和妈妈讲。”

父亲说：“那行。”

母亲在旁边说：“这样的家庭你一定要多帮他。”

我说：“那是肯定的，所以我必须去他家里看看，爸爸还劝我不要去呢。”

母亲说：“你别听他的，他一个做生意的，哪晓得做你们的工作。”

挂了电话后，我想给雪姣打电话，猜测她更加不会理解，就没打。

这天是赶集的日子，我和林百雀去市场吃早餐，顺便买些菜。在市场遇到李支书，和她一起吃早餐。吃了早餐，我们三人在市场买菜。

突然，听到早餐店那里传来吵闹声，隐约还有骂声。我们望过去，发现早餐店门口围观了很多人，应该是出了事情。我们三人快步过去。

早餐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，看到我们过来，围观的人说：“干部来了。”就有人让开道，给我们进去。

只见店里一个男人扭住另一个男人的胳膊，样子像警察捉住了小偷。两个人我都认识，一个是早餐店老板，叫王双武；另一个是选举时起哄的王三刚，被扭住胳膊、按住头的男子就是他。